一
        大清早，金叔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准时来到聚福楼饮早茶，习惯在一张临窗的老位置坐下，泡一壶滚烫的乌龙酽茶，斟上一杯，轻轻吹去茶面的热气，“雪”一声慢慢呷上一口。邻桌的口水刘是个时事通，他凑过头来大声笑说，白榄金，你又不是当官的，为什么偏偏喜欢饮乌龙！扮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说，我告诉各位茶友一条重大新闻，读书冈有位湛先生专程从美国回乡寻找宝善堂。接着，又自以为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说，宝善堂就是现在新塘医院的前身，以前那里有一位蓄上几绺胡须的湛医生医术高明，只要替你把脉观舌就能诊出患的是什么病症。他秘制一种保生丸可治咳痰哮喘、疴呕肚痛、头痛发烧，无病不可治，专门赠送穷苦病人服用，十分有效。他还说，信不信随你尊便，湛先生在美国华人街开设一间粤味轩食府挣下亿万身家全靠他在宝善堂当医生的祖父积下的善德。周围的茶客很感兴趣，围上来听他讲这些陈年往事，有人惊讶咋舌，欲信又疑；也有人掩嘴偷笑，笑口水刘口水花喷喷乱放葫芦、讲大话不眨眼。金叔听了宝善堂这三个字，犹如耳畔炸响一声雷，心一怔，心跳陡然加快。口水刘呷一口茶水，故作玄虚继续说，湛先生这次回乡身负重任，他寻回他祖父当年遗留的一块木匾，上面刻有“宝善楷模”四个大字，真可惜，出关检查给卡住了。金叔一听，神情立时大变。没有人注意他脸色发青、眼光呆滞，嘴唇不停抖颤却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突然哎哟一声从失神中惊觉过来，夹在右侧食指和中指间燃剩小半截香烟像一块烧得红旺的火炭狠狠把他灼痛。他忙一甩手把未烬的烟蒂扔在地上再踏上一脚。几十年隐藏在金叔大脑皱折深处有关宝善堂的记忆电光火花一样全部激活起来。他把一张钞票放在桌面，向服务员招手埋单，沉着脸、一言不发，兀自离去。
        晚上，残月如钩，虫声吱吱。金叔噩梦连连，他下意识用手连续猛击床板，惊醒过来，心跳如捣，冷汗涟涟，手掌火辣辣痛。
二
        金叔小时候家里很穷。全靠父亲腌制咸甜白榄上街叫卖挣回几个零星碎钱养活家中老少。一颗颗很粗贱、不值钱的青橄榄按祖传秘方腌制成红艳艳的像名贵的玛瑙，一口咬下去，又爽又脆，口感不错；咸中带甜还渗出些许令南方人能够接受的微辣，越嚼越有味道，连那枚榄核也有一种甘香味，含在嘴里舍不得吐掉。父亲每天大清早，肩膊背一木箱咸甜白榄，端起一管铜唢呐，鼓满两腮，吹奏一曲广东小调，或是流水行云或是彩云追月，脚不停步、唇焦舌燥、又饿又累，穿街过巷。镇里的人都叫他白榄佬。
        天黑了，父亲手提铜唢呐，肚子咕噜响，拖着疲乏不堪的脚步回到家，发现儿子金仔躺在床上瞓懒觉，生气地连叫几声：衰仔快起床！没有反应。伸手一摸，儿子全身发热像烧红发烫的锅头。父亲心发慌，忙舀来一碗冷水对着儿子兜头兜脑淋过去，用手扣住儿子上唇人中穴位不放，好一会，儿子才啊一声醒过来，一转身，很快又昏死过去。这一次任由父亲怎样淋冷水、扣人中，儿子都没有醒过来。天亮之前，父亲抹干眼角一大串混浊的泪水，一手抱起没有气息的儿子，悲伤扭曲了嘴角，颤抖说，乖仔，莫怪老窦唔中用。你趁早找一户好人家投胎吧！在夜色中，蹒跚着脚步，一步拖着一步走去水松里大榕树下一个叫方便所的小瓦房。这是一间专门收容无钱葬殓的夭折儿童或者无主濒死之人的地方。好让他们离开世上之前能够有一片遮头之瓦享受半刻关爱和安宁。
        漆黑夜幕中，闪出一点摇曳的亮光。宝善堂的湛医生提着一盏风雨灯缓缓走过来。他替小金把腕号脉，半晌，松过一口气说，这位细佬仔还有气呀！立即从衣袋一个小铁盒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毅然往小金人中穴位插进去……
        小镇附近流行一场瘟疫。许多人病倒了，都是发热昏厥、病情凶险，令人措手不及。湿冷破烂、虫鼠出没的方便所一夜之间竟然人满为患。昏灯之下，宝善堂的湛医生戴上老花眼镜翻开一本本发黄的线装医籍苦苦思索……湛医生到四望冈采回一大筐各种各样的草药，在宝善堂前架起一个大瓦煲熬成墨汁一样的药汤，分派给前来求医治病的穷苦人当着他面咕噜咕噜大啖大啖饮下肚；又用一根红丝带将几缕香茅草扎成许多个荷包形状逐一派发给每位病人和家属系在腰带祛邪气。他语重深长叮咛道，千万别怕，天人吉相，什么灾难也会大步跨过。白榄佬放下铜唢呐跑来帮忙，他劈柴添火熬药汤。他老婆也跑来帮忙，她人又笨手又粗却把香茅草荷包扎得整齐好样。儿子热退了，吃了一碗稀粥有了精神，父亲带他到宝善堂坐在他身旁，大瓦煲热气腾腾散发出浓烈的药气味。药物渗入到他的五脏六腑，没过几天，病全愈了。邻居的三婶、四婆、七叔都过来帮忙，不忍心看到湛医生为大家的事太过操心辛劳。
        一个月过后，小镇瘟疫消失殆尽。
三
        镇里有一位从省城辞官归里的刘氏乡绅得悉此事，掐掐五绺长须，不禁感叹起来，惟善为宝，湛医生乃宝善楷模啊！他约了镇里几位商家到怡春茶楼一边品茗一边聊天，借机详告其情，很恳切地说，我想赠送一匾给宝善堂湛医生，表彰他的善行厚德。刘乡绅是个有名望之士，大家自然尊重他的提议，于是慷慨解囊，凑成一笔款项，促成好事一桩。
        宝善楷模四个大字请哪位德高望重的大家挥毫才合适呢。刘老先生很自然想起省城春睡画院的高剑父先生。高剑父是辛亥革命老人、国民党元老、更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新国画创始人。早年刘老先生在肇庆任职公干。当地驻军有一股激进分子要捣毁肇庆鼎湖山上著名的庆云佛寺，要砸碎寺内的菩萨泥像和悬挂在正厅的大雄宝殿牌匾，还要把僧人乱棍打一顿，驱逐出去。僧众乱成一团，抱头痛哭。忽然有人想起远在广州的高剑父。两年前，高剑父曾到过庆云佛寺游览写生，他对佛学有由衷的崇敬。寺里主持强持镇静，匆匆修书一封。刘老先生自告奋勇，星夜携信赶往广州求救高剑父。高剑父见事情危急，义不容辞，立即叩开时任广东省省长李汉魂的官邸大门，痛陈利害，掷地有声。李省长不得不下令制止这场胡作非为闹剧。日后，庆云佛寺众僧有感高师恩典，在山上建护法亭刻碑记其事。刘老先生对高剑父画品人品敬佩不已，两人由相识、相交，遂成好友。
        老朋友上门索字，高剑父寒暄让座后哈哈大笑说，大慈大悲、惟善为宝，这是人生最高境界。贵乡宝善堂湛医生仁心仁术，令人敬佩敬佩。说罢铺开六尺宣纸，执起狼毫大笔，蘸得浓墨饱满，不假思索，一挥而就，宝善楷模四个大字写得淋漓畅快，古拙、敦厚、空灵，有一种禅意的蕴籍。他左右细细端详一番，很觉满意，便署名落款再钤上一枚鲜红篆刻方印。
        刘老先生回镇内找到一位木工师傅按图刻了一块木匾，四个大字涂上金漆油。又择了黄道吉日，点燃鞭炮，请白榄佬吹铜唢呐，一曲得胜令震天响彻。一伙人熙熙攘攘送木匾到宝善堂挂在正中墙上。湛先生谦谦拱拳作揖，连声说，本人何德何能，受之有愧啊！
四
        解放那一年，土改斗地主。刘老先生是官僚兼地主属运动斗争重点对象，白鳝上沙滩，唔死也一身残。但一年前他病死了，逃过一大难。挂在宝善堂墙上那块刻有宝善楷模四个大字的木匾却难逃一劫。有人说，高剑父是国民党残渣余孽，是人民死敌，逃命去澳门，随时侍机反攻倒算。于是有人大声喊起来：打倒高老虎！用力一拉，嘭一声响，把木匾从墙上拉下来，用木炭层层涂黑，用脚乱踩乱踏一通，还是不解恨，索性把木匾扔到路旁，再点燃一大把禾草，熊熊火光照红了围观者暴戾愚昧的嘴脸和眼晴。大名鼎鼎的高剑父想不到当年庆云寺的闹剧又再次登台重演。湛先生全身抖颤站在一旁，欲哭无泪，又无可奈何。烧了宝善楷模木匾等于烧了他一生从医的信仰，毁灭了他的精神生命。他老是想不明白，从医积善有什么错呀！湛医生郁郁不乐，食无味、寝不安，终致大病一场。
        夜深了，白榄佬父子两人偷偷把抛尸街头的宝善楷模木匾余烬残骸用一个箩筐装起来，担到后山一个座北向南开阳之地，找了一个废弃在乱草丛中的专门用来装骨殖的陶罐(乡下俗称金塔)装上，挖个深坑埋葬；再点上一对香烛，烧一叠纸钱，父子两人跪地三叩头。父亲对儿子说，宝善堂湛医生救了你的命，你要知恩图报。天空突然吹起一阵阴风，夜游鹤凄厉哀鸣。儿子害怕极了，拉住父亲衣摆说，快回家，我怕呀！
        次日，白榄佬挑了几条上好肥硕的番薯，带上去探望躺在病榻的湛医生，低头哽咽将宝善楷模木匾残骸入土为安事情经过说一遍。湛医生握住白榄佬粗糙的感慨手说，入土为安，谁也烧不毁了。
        白榄佬老了，他将铜唢呐交给儿子吩咐道，湛医生喜欢吃咸甜白榄但不要太辣。儿子接过父亲的铜唢呐擦得锃亮闪光。他腌制的咸甜白榄有一种甘甜榄香味道，有润喉润肺，化痰止咳，开胃消滞的功效，细佬仔吃了还可以驱虫去疳积。他称之为宝善榄。有人说他得到湛医生高人指点，腌制白榄胚时加多几种中药作材料。街坊乡里都喜欢帮衬他买宝善榄吃，大声叫他做白榄金。
        宝善堂后来建成新塘卫生院，湛医生当上卫生院中医科一名职工。他不习惯穿上白大褂工作服，衣领歪到一边去，还染上一层汗渍；又总是不扣衣纽，敞开来一摆一摆像鸭子行路。每天找他号脉治病的人总是内一圈外一圈绕住他。疲累的汗水沿着脸上越来越深的皱纹不断向下流淌。卫生院领导怕他累坏了，派一位后生哥当他助手兼学徒。一次，那后生哥接待一位远道慕名而来的老婆婆。老婆婆听不清楚他的话，目光茫然对着他傻笑，后生哥火了，大声斥责道：你聋了吗！原来老婆婆真的是位聋哑残疾人。湛医生摇头苦笑。第二天，他找到卫生院领导说，我辛苦些不要紧，别难为后生哥。
        岁月不饶人，湛医生腰背明显佝偻了。
        宝善堂逐渐在人们记忆中淡忘了。
五
        公社宣传干事肥婆英胸前两个大乳包抖一抖尖声说，村里要办集体饭堂，要走社会主义共同富裕康庄大道。白榄金不准卖宝善榄，不能走资本主义独木桥，否则后果自负。白榄金天性懦弱怕事，不敢吭声。他十分颓丧，流着泪水把父亲留下给他的铜唢呐擦得干净锃亮，用一件破烂如鱼网样的汗衣好好包裹打算放进房内一个樟木柜里永远封存起来。樟木柜原是地主刘老先生家的。因为白榄佬是贫农成分，土改农民斗地主分田地、分财产，他分得了刘老先生这个樟木柜。樟木柜放在家里没有什么实用，只好塞进床下随便放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樟木柜散发出一阵淡淡樟木香味，可以驱走虫鼠的侵蚀，有钱人家用它贮藏书画衣物一些贵重物品。白榄金轻轻打开樟木柜上盖，顿时有一种清香扑鼻而至。混沌的大脑清醒许多。父亲曾经对他说过，这是刘老先生的东西，我家不能要，好好保存起来，到时送还给他。其实，刘老先生也是个好人。白榄金依稀还记得刘老先生的模样，颏下三绺长须一抖一抖，青衣长衫，衣袋外面总是露出一小段用来系怀表的银链。刘老先生很喜欢傍晚饭后散步到宝善堂找湛医生对弈象棋。两人的棋艺不分上下，常常厮杀得难分难解多以和局告终。两人都喜欢吃白榄佬腌制的咸甜白榄，但湛医生不喜欢吃辣，刘老先生大概是行伍出身却很喜欢吃辣。白榄金忽然对刘老先生这个樟木柜产生很大的好奇和兴趣。他曲起指节这里敲敲那里敲敲，他发现底层的声音有些空闷不对劲。他眼珠一转，忙取来一把尖嘴水果刀沿着木板缝线慢慢把木板撬开，里面居然藏有机关。夹层暗格放有一张油纸，逐层打开里面有一张微微发黄的宣纸。他屏住心跳，颤抖着手铺开一看，双眼立时放亮，一股热血直灌大脑，宝善楷模四个大字赫然在目。白榄金识字不多但他认得这四个字就是挂在宝善堂墙上木匾刻的四个字，认得那一年扔在路边被火烧毁的木匾上面刻的四个字。这四个字刻在他心里，永难忘记啊！
        刘老先生把高剑父的墨宝藏匿在樟木柜底夹层，木匾虽然被烧毁，但留下了墨迹原件，现在居然鬼使神差落到白榄金手上。天公也算开了眼。
六
        白纸黑字上款写有宝善堂惠存一行字，白榄金不知这是谁写的字，只知道这是送给宝善堂湛医生的东西。他决定把墨宝送回给湛医生。自己不识字留着没有半点用途，湛医生是个读书人，喜欢书书画画这味菜。再说，重睹旧物，说不定还可以医治好湛医生多年心病。说也真巧，生产队派白榄金去修水库，一去二个多月时间。待他回来，突然传来湛医生患了水肿病不幸归西的噩耗。白榄金顿时傻了眼，喉咙哽塞，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个人躲在小房子牙齿咬住被角伤心痛哭。我不好！我不好！白榄金双手擂打床板不停责备自己。
        湛医生出殡那一天，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人，很自觉排成一条长龙，每人用一张白色烟纸折成一朵小花系在左侧襟前，默默哀思。公社武装部长见状慌了，心里骂道，死人占了生人的路。他担心有坏人趁机从中捣乱，立即派出一队民兵前去负责维持秩序，实际是驱逐众人迅速离场。白榄金抹干眼泪，从樟木柜取出久违了的铜唢呐。他走在送殡队伍前头，端起铜唢呐，鼓满两腮，用尽丹田之气，吹奏一首安魂曲，送湛医生一路好行。悲伤、缓慢而沉重的旋律在灰暗的天空反复回荡。一大簇乌云滚滚涌过来，天地变色，蓦然间，哗啦啦下起大雨……
        文化革命运动破四旧，红卫兵冲进街前刘老先生旧屋抄家。刘老先生死了十多年，骨头都可以敲鼓了。他的儿子活着是个傻佬，整日上街执烟头，然后撕半页旧报纸卷成一根大头钉，点上火，叼在嘴里，一股浓烟哽得他不停呛咳。刘老先生有位孙子一脸认真和带头红卫兵辩论要文斗不要武斗。红卫兵头头十分怒火，一巴掌掴过去。刘老先生孙子当场掉了几齿门牙，满口鲜血，嘴角歪向一侧，以后，说起话总会流涎落下巴，得了口水刘的花名。白榄金发慌了，他家里藏有宝善楷模的墨迹，搜出来就大镬了。跳落东江河也洗刷不干净身上的罪名。他想偷偷划根火柴一烧了之。但他心肠软，下不了手。这样做，他对不起救他一命的恩人宝善堂湛医生。白榄金一狠心将那张墨迹卷起，外用塑料纸重重包扎，放进一节竹筒内密封起来；扛起锄头赶到后山当年埋葬木匾残骸的地方，见四面无人，急急挖开浮土露出金塔，揭开塔顶，把竹筒放进塔内，外面再掩上浮土彻出坟墓状。白榄金像狗一样溜回家，好久喘不过气来。
        光阴如白驹过隙，几十年时间一眨眼便过去。
七
        白榄金苦于夜夜噩梦纠缠，终于下决心把埋葬地下几十年的一段悲怆往事公之于世。一日，阳光明丽。白榄金来到后山点响一串爆仗，“轰隆”一声，红色纸屑满天飞舞。他半开玩笑说，天光了，起床啦！亲手执铲挖去快倒塌的浮土，蹲下身揭开陶罐上盖，一根泛着褐黄色的竹筒终于重见天日。墨宝留有刘老先生一份不可埋没的功绩和感情。口水刘是刘老先生后代，他理应要知道小镇曾经发生过关于宝善楷模的一段传奇往事。白榄金主动上门找到口水刘，从一个红色塑料袋取出一个纸包逐层解开足足有12层，到了最后一层，他用手捂住，眨眨眼珠卖个关子。
        白榄金说，口水刘，你有高血压吗？他听医生讲过，高血压的人不能受刺激。
        口水刘不知对方卖什么药，不以为然说，我见惯场面，是吓大的。
        白榄金说，你记得你爷爷吗？
        口水刘说，阿爷死那年，我才三岁大，什么都记不住了。
        白榄金听了心有点踏实，口水刘祖父留下那张墨宝，他很可能不知情。
        白榄金幽幽地说，给你看一件东西。你最好离远些。不见天日时间太长久了，我担心阴气重，你受不了。说罢，解开最后一层纸，纸质已经发黄变脆。白榄金太紧张，手一抖，差点把纸撕开一道裂口。
        口水刘终于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他读过几年书，识字也不多，更不懂鉴赏书画艺术。他很失望地摇摇头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幅鬼画符。白榄金也不懊怒，慢慢铺开宣纸用手指指右下角一个红印章说，你看看是什么字。口水刘好奇凑过头去，细细看清楚，上面写有刘敬轩珍藏五个蝇头小字，旁钤一方寸小红印章，铁线篆字刻得十分精致，大概是刘敬轩之印。他祖父叫刘敬轩。这是祖父的遗物呀！他无比惊讶，急急追问，你从哪里弄回来的？一道流涎从稍稍歪斜的下巴流出来。白榄金长叹一声，然后一五一十把这件出土文物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八
        一个春阳温煦的好日子，白榄金和口水刘一起把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墨宝赠送给新塘医院。院长立即请一位知名木雕师傅选用上好木料按图重新制成一块牌匾。医院举办一个隆重的墨宝赠送及牌匾悬挂上墙仪式。那天，宝善楷模四个字金光闪闪，大厅弥漫欢乐气氛。白榄金兴致勃勃带来那把父亲留传下的铜唢呐，摇头晃脑吹奏一曲得胜令。有人打趣道，再吹一首彩云追月吧！白榄金笑着说，好呀！好呀！今天我开个人演奏会了。口水刘带来一瓶九江米酒，他连续斟上三小杯酒一一酹在地上，感慨说，阿爷九泉之下一定很高兴。然后斟上一大杯，自己仰脖一饮而尽。会上，院长语重深长说，宝善楷模，功德自在人心啊！
文化名人高剑父的墨宝原件属于国家一级保护文物，后转赠给省博物馆永久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