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田碧正在卧室里给孩子喂奶,路陌去衣帽架上找衣服,上面挂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喊起来:“孩子妈,今天我穿什么出门呀?”田碧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自己没有长手长脚呀?每天都要我侍候得好好的,衣服在衣柜里,自己去找!”说完又开始低声给孩子唱起了儿歌。
路陌心里有气,看着斜斜靠在床上的田碧,蓬头散发,变形的身材穿件睡衣,两只乳房都露了出来,这让路陌想起童年时在村口常常看见敞开衣裳给孩子喂奶的村妇。读大学的时候,还同舍友闲聊过这样的话题,路陌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最大声的,说一定要找一个任何时候都会注意自己形象的女孩当老婆,上得厅房下得厨房入得卧室的那种老婆,更是里里外外都让男人心旷神怡的那种女人。
和田碧走过花前月下,婚后一开始两人说好做丁克家庭,几年后架不住双方家长的轮番轰炸。小两口的耳朵也充满了各种流言,有人说不是男人性无能吧!亦有人说不是女子是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吧!重重压力之下,两人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观,看多了同事友人家里拥有孩子的其乐融融,两人终于明白,一加一必须等于三,才符合这个社会的发展规律。
有了想法就开始行动,结婚整整六年后,两人才开始恶补育儿大全方面的知识,路陌当时细致到每天都做好笔记,就差没有把各种数据全登记下来,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让两家老人也跟着紧张了好久。
儿子小粒粒终于平安出世了,白白胖胖的好像一个莲藕娃娃。走过初为人父的兴奋和激动,看见田碧每天围着孩子转得像个陀螺,以前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睛变得棱角分明,口气也一改柔情万种,动不动就说:“孩他爸,快来,粒粒拉屎了,拿这块尿布去水中抖一抖!”“孩他爸,快来,把奶粉冲泡一下,看清楚刻度,一平勺三十毫升的温水,千万别冲得比例失调,奶粉多了粒粒会拉硬便便的,奶粉少了咱儿子的营养就跟不上去了!”“孩他爸,快来,粒粒的口唇有些红了,好像发热了,快去找体温计来量一量!”
路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不知道自己每天要这样来来回回跑多少回,只是知道,每增多一次,脚步就变得多一份沉重,心里的怨气就多了一分,心里的依恋就减少一分。
最过分是昨夜里,小粒粒半夜哭了起来,睡意朦胧的田碧转了一个身,用手推着他,说儿子尿了,你去帮他把尿布换了,我好累!路陌很不耐烦,甩开田碧的手,说你自己去换,我白天都还要出去上班,晚上如果睡不够白天没有工作效率,会给组长点名的,到时奖金就泡汤了,说着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田碧怒道:“你什么狗屁理由?你说你起不起来给儿子换尿布?现在你不起来不要说等到白天,老娘我马上就把你开除!”路陌一下子没有了睡意,他耗上了:“你怎么说话像个土老冒,还是堂堂的硕士呢!说话没有口齿的!”半响,田碧没有回话,孩子的哭声分外嘹亮,路陌索性拿起枕巾把自己的头盖了起来。突然他的身体挨了重重的一脚,失衡中控制不住地跌落在床下。路陌万分狼狈地爬起,怒道:“田碧,你是泼妇不成?你想谋杀亲夫呀?”田碧的声音更大:“你上个班就了不起了,儿子你几时管过,我白天在家累死累活,晚上想睡几刻钟的觉还不行,我告诉你,今晚儿子的尿布你不换,等会让我换下来了就把尿布直接贴在你脸上去,我看你睡!”双方父母正好同住一起,一时间让两人的声响和孩子的哭声起,四个老人加入现场,路陌的脑袋乱哄哄的,无可奈何起身去换了孩子的尿布,这时候孩子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两人免不了都挨了双方父母的教训,这样一闹,路陌到天亮都没法再入睡。
念头在心里像放影片似地飘过一幕幕图像,路陌负气地拉开衣柜,拿出一件西装,看了一眼马上就喊:“田碧!你现在还像不像女人,你看看,这样皱巴巴的衣服,你叫我怎么穿出门去?”
田碧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她尖声叫道:“你没有长眼睛吗?你看我几时闲下来了?那衣服又没有缺口少扣,你还想穿得多英俊潇洒?去见那个刘妖精不成?”
路陌脑门上的血一下子冲了上来,他重重地把衣服丢到地上,直直地对着田碧一推:“你再说一次?”正在给孩子哺乳的田碧没有料到路陌会过来推她,身体一个失控,重重地跌落在床下,她杀猪般地嚎叫起来,爬起身来双手就朝路陌的脸上抓去,路陌慌忙一挡,两人厮打成一团。突然失去奶水的粒粒哇哇大哭,路陌的父亲听见卧室里的声响不对,慌忙走进来,急忙拉开扯成一团的两人,一下子看见了媳妇袒胸露乳,老人慌忙闭上眼想走出去,情急之下头部重重地撞击到门框上,那一声“哐”终于惊醒斗鸡似的两人,看见老人额头留下的鲜血,两人一下子慌了神。
这次的打斗,造成的后果是路陌的脸色多了几条抓痕,手臂上有重重咬伤的牙血痕,而田碧则是给扯拉下了几撮长发,衣衫的纽扣全拉脱落了。最难过的还是路陌的父亲,他撞破了额头送到医院门诊给清创缝合了五针。
事情让双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上了门,一屋子坐得满满的,田碧抱着孩子坐着,崩着脸表情冰冷,路陌则是连抽了好几根烟,众人的七嘴八舌声讨着也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看着公公额头的纱布,田碧又羞又恼,她咽哽地抱着孩子站起身:“这个家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我要带孩子回到妈妈家!”说着她哭倒在自己的母亲怀中,惹得小粒粒也跟着大哭起来。
众人的矛头这个时候几乎一致指向路陌,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田碧,路陌突然感到无比苦涩,一种窒息的感觉阵阵扑来,他疲倦地说:“你要回就回吧!我们都冷静下来,想一下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田碧的哭声更大了。
一晚上下来,路陌再没有更多的语言,他前夜没有睡好,整个面容带着憔悴,嘴角的胡须短短地长出。透过烟雾缭绕,哭累的田碧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依然是俊朗的,自己一直那么深爱他,现在不过想他低一下头,让自己心里的那股气得到一个出口,好让他在众人的压力之下,知道自己依然是他心里的那个公主。
路陌的眼神终于看她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这让田碧心里有些惶然,像一件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正在悄悄流逝,这让她感到害怕,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要离开。现在,看着路陌的表情,她突然感觉到现在的一些做法会给彼此之间的感情雪上加霜。
直沉默不语的田父在出门的时候语重声长地对田碧说:“孩子呀!婚姻不是吵出来的,两人在一起,是要悟的!悟透了,婚姻就美满了!”路父对路陌说:“父亲只是额头在流血,但是你们两人,千万不要让自己的心里流泪又流血,记得一句老话,百年修来同舟渡,千年修来共枕眠!不是冤家不成一家人,但是成了一家人就不应该一直做冤家,你们好好想想吧!”路陌和田碧同时脸红了!
夜静了,人散了,粒粒也睡着了。路陌坐在客厅里,他无法入眠,看着挂钟,已经是深夜两点,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田碧还没有睡,叹了口气,忍不住站起身,他要去看她在干什么?想三更半夜打包袱回娘家不成?
田碧正弯着身,拿着烫斗仔细地地烫着他的一件西装,打开的衣柜里面,之前乱七八糟的衣服已经全部折叠整齐。一如在初婚时期,田碧都是这样做的,他的眼睛有些潮湿了,这个当时在街上回头率居高不下的女孩,在成为自己的女人之后,身材都横向发展了,脾气也跟着横了不少,自己是个男人,真的说舍弃就舍弃得开吗?他的叹气声让田碧抬起头,她眼中同样泪光晶莹:“厨房里已经炖好了你最喜欢吃的雪耳红枣汤,我去端给你吃!”说着她抹去泪水,低着头想从他身边绕出去。他拦住她,说:“怎么?今晚这么勤快准备要离开了吗?”她笑得更勉强了,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你想我离开天一亮我就走!”他把她的头揽入自己的怀中,一下子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湿了一片,她的肩头不停地抽动着,拼命压抑的哭声还是让他的心头一痛。
他托起了她的脸,心痛地抹去了她的眼泪说:“不哭了,早这样我们有什么好吵的!”田碧使劲用拳头捶着他,说你早知道心痛我有什么好闹的!
路陌拦腰抱起田碧,说:“走!”田碧说:“去哪里?”路陌笑了,说,“你就是我的银耳红枣汤呀!”田碧羞红了脸,低低地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我一定会把婚姻中的一地鸡毛编织成生活的七弦琴!”(摘自2014年08月28日 增城日报第A4版) |